今年兩會通過的“規劃綱要”里,進(jin)一步強調(diao)了“全面推進(jin)鄉(xiang)(xiang)村(cun)振興”戰(zhan)略,鄉(xiang)(xiang)村(cun)建設聽(ting)上去離當代年輕人很遠,但是在國家的重視下,鄉(xiang)(xiang)鎮(zhen)產業其(qi)實蘊藏著(zhu)大量機遇。
中國小鎮經濟在全球視野里一直是一種神秘又可怕的存在,你可能不知道,日本90%的棺材都由山東菏澤生產,全球四分之一的假發都來自河南許昌,法國、意大利的小年輕求婚時放的煙花,大概率都跟湖南瀏陽有關。
像這樣產(chan)品覆蓋全國乃至全世界的鄉鎮(zhen)和小城,從長三角到珠三角,中國還有幾(ji)百個。
如果你的(de)家鄉(xiang)有這樣的(de)資源,還真可(ke)以認(ren)真考慮一(yi)(yi)下返鄉(xiang)創業,畢竟(jing)這將是國家未來5年(nian)現(xian)代(dai)化建設的(de)重要一(yi)(yi)環,機不可(ke)失。
上一代(dai)人打下超級小(xiao)鎮的名聲,而(er)讓小(xiao)鎮產業更適應時代(dai)變化,還得靠(kao)年(nian)輕人。
90年代的下海潮里,很多(duo)人都會橫跨南北(bei),去石獅批服裝、溫州批皮鞋、義烏進飾品。在(zai)相當長的一段時(shi)間里,這些(xie)小鎮(zhen)產業就約等于中國(guo)制造。
先(xian)說(shuo)明一(yi)下,這里說(shuo)的(de)小鎮(zhen)只(zhi)是一(yi)種(zhong)泛(fan)指,其實小到(dao)村(cun)落,大到(dao)地級市,很多地方(fang)產業都有很強的(de)相似性。一(yi)個村(cun)只(zhi)做一(yi)種(zhong)買賣(mai),一(yi)個鎮(zhen)主打一(yi)種(zhong)產業。
這種模式在區域經濟學里被稱作“同鄉同業”現象,舉個例子,福建東(dong)部有不少(shao)小鎮,九十年(nian)代很流行(xing)做(zuo)打火機的點火器,村里的老老少(shao)少(shao)都在干。
我有個(ge)朋友(you),小時(shi)候的(de)樂趣之一,就是幫奶奶數當(dang)天(tian)到底做了(le)多少點火(huo)器,當(dang)然了(le),這(zhe)(zhe)些(xie)都是小打(da)小鬧,真正(zheng)的(de)產業集(ji)群,還得是晉(jin)江(jiang)這(zhe)(zhe)種。比如361度、安踏、特(te)步,實際上背后的(de)老板都姓丁(ding),多少都沾(zhan)點親帶點故(gu),都是運動鞋(xie),這(zhe)(zhe)些(xie)晉(jin)江(jiang)特(te)產似乎更能代(dai)表國貨力量(liang)。
別看這些超級小鎮現在風風光光,一個鎮上能出三四家上市公司,甚至(zhi)像佛(fo)山(shan)的北滘鎮(zhen),居然有(you)14家(jia)上市公司,富裕程度直接把新(xin)房均價頂(ding)到兩萬二。
但在(zai)過去(qu),他們(men)其(qi)(qi)實都是吃不飽穿(chuan)不暖(nuan)的地(di)方(fang),窮則思變(bian)(bian),變(bian)(bian)則通,許多(duo)人(ren)(ren)覺得(de)南方(fang)人(ren)(ren)會做生意是天資,其(qi)(qi)實更(geng)多(duo)是受(shou)環境和生活所迫,不得(de)不往外走(zou)。
就拿(na)義烏來說,電視劇《雞毛(mao)飛上天》不知道大家看過沒有。早期(qi)義烏人用(yong)手工紅糖(tang)每(mei)家每(mei)戶換雞毛(mao)鴨(ya)毛(mao)等廢舊物(wu)品,再(zai)去(qu)收購(gou)站換成鈔票,低買高(gao)賣的技(ji)巧(qiao),韭菜們學到現在都沒學會,義烏人民早在四五十(shi)年前就玩得溜溜的。
他們懂利益交換,更懂人情往來,但在那個倒爺遍地有,大家做事沒什么規則可言的年代,同鄉關系比什么都靠譜,不說別的,就說一個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點,方言。
還在(zai)上學的(de)氪官可能會發現,學校附近開復印店(dian)的(de),通常是一(yi)對南方(fang)夫妻(qi),你(ni)再一(yi)問(wen),十(shi)有八(ba)九是來自湖(hu)南新(xin)化,他們交流時(shi)用的(de)都是家鄉話,方(fang)言是他們的(de)商業密碼(ma),怎么定價,怎么采購機器,外鄉人(ren)想從中竊取信息基(ji)本不可能。
新化人(ren)一開(kai)(kai)始開(kai)(kai)打印(yin)店,是80年(nian)代末,有一小撮(cuo)同鄉到(dao)處跑江湖,修理(li)打字(zi)機,結果無(wu)意間發現了灣(wan)灣(wan)有大量來自漂亮(liang)國的舊復印(yin)機可(ke)以引進。
當時的(de)(de)新(xin)品(pin)復印(yin)機進口一臺(tai)要(yao)十幾(ji)萬,但二手復印(yin)機只要(yao)幾(ji)千塊,修修補補后一樣用,看到商機后,新(xin)化同鄉之間通過師(shi)徒關系傳遞修理手藝(yi),也傳遞購買二手打印(yin)機和開店選址等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(de)渠道信息。
賺錢的生意其他地方的人當然也想做,有人就想在打印店里徘徊和探聽開店技巧,憑著方言這座巴別塔,新化人掌握了開店的核心設備,最終壟斷了全國的文印生意。
中國的(de)超級小鎮有多會做生意?只(zhi)要(yao)看看村里的(de)豪華別墅就知道(dao)。
以前在很多媒(mei)體上,還有一類專門的(de)報道叫商(shang)業地理,去(qu)探尋全國各(ge)類小鎮產(chan)業,包括膠囊小鎮、拉(la)鏈小鎮、情趣內衣(yi)小鎮等等。
那(nei)么為什么到了這幾年(nian),小(xiao)鎮還在,它們(men)身上的(de)光環卻漸漸褪色了?
人們討論的不是薇婭李佳琦,就是微商拼多多,像外賣、電商這些新的商業模式,毫無疑問極大地沖擊了原本風光的超級小鎮。
躺(tang)在歷史的(de)功勞簿上(shang)是不(bu)行了,躺(tang)是不(bu)可能躺(tang)的(de),還得爬(pa)起來緊跟潮流(liu)。比(bi)如(ru)你可能不(bu)知道,宇宙小商(shang)品批發中心義烏(wu)如(ru)今還有個直播(bo)村(cun),叫(jiao)北下(xia)朱,村(cun)子不(bu)大,20分鐘(zhong)就能走路(lu)繞一(yi)圈,里(li)頭(tou)最多時候藏著將近20000個電商(shang)從業者。
過去的一年里,他們僅靠直播就為義烏創造了200多億元的收入。
不(bu)過,即便如此,直(zhi)播(bo)也沒能真正帶(dai)動義烏整體轉(zhuan)型,在義烏做電商的(de)多是外來淘(tao)金(jin)者(zhe),許(xu)多義烏本地人對直(zhi)播(bo)帶(dai)貨并不(bu)感冒。畢竟和3000多億的(de)進出口總(zong)值相比,200億的(de)直(zhi)播(bo)生意也沒那么有吸引(yin)力(li)。
讓經歷過大(da)風大(da)浪,掙(zheng)過大(da)錢的義(yi)烏換(huan)一種邏輯重新開始,實在是太難了。
這也是(shi)中國的超級(ji)小(xiao)鎮面臨的普遍(bian)問(wen)題,它們(men)已經(jing)完成(cheng)了(le)從(cong)0到100的過程,但要(yao)百尺竿頭更進一步,又是(shi)另(ling)一重困境。
解決的辦(ban)法,可(ke)能就在(zai)年輕(qing)一代身(shen)上。
年輕人創業有想法、有激情,但缺的就是資源和實操經驗,這和小鎮經濟剛好是互補。去年8月,一個義烏的95后廠二代返(fan)鄉創業(ye),看(kan)家里(li)拖把滯銷,因為了解電商怎么賣,又是(shi)從小看(kan)著父母如何把生意做大,所以一(yi)直堅持在推(tui)廣上投入,4個月后扭虧為盈,賣拖把賣到行業(ye)第一(yi)。這(zhe)在他(ta)的(de)(de)父母輩(bei)們看(kan)來(lai),幾乎是(shi)不(bu)可能做到的(de)(de)事(shi)情。
如果說義(yi)烏的超級小鎮挑戰,是關于(yu)同鄉同業(ye)下的個(ge)體戶怎么突破傳統(tong)思路,適(shi)應(ying)新時代,那么快遞(di)之鄉桐廬的魔(mo)咒,則(ze)屬于(yu)另外一種產業(ye)做(zuo)大了的煩惱:哪怕(pa)規模做(zuo)到了上市公司。大家的生意(yi)靠得太近,同行之間也會互拖后腿。
很多氪官可能沒聽說過桐廬,這個距離義烏只有80多公里的小縣城,是圓通、申通、中通、韻達共同的發源地。
三通一達(da)(da)有個(ge)共同的(de)老大(da)哥,聶(nie)(nie)騰飛。1993年,正值鄧公南巡,外貿(mao)生(sheng)意(yi)火(huo)(huo)爆,桐廬人聶(nie)(nie)騰飛無意(yi)中(zhong)獲知,許多杭(hang)州(zhou)的(de)外貿(mao)企業無法(fa)把報(bao)關單次日送達(da)(da)上海(hai),發現了(le)這(zhe)個(ge)痛點,聶(nie)(nie)騰飛趕著凌晨(chen)2點的(de)綠(lv)皮火(huo)(huo)車(che),做起了(le)派送報(bao)關單的(de)生(sheng)意(yi)。
很快便成立了(le)神通(tong)綜合服務部,也(ye)就是申通(tong)快遞(di)的(de)前身。
桐廬的(de)快遞生(sheng)意也因此開始裂變,在聶騰飛的(de)老(lao)家夏塘村,全村650人(ren)里有(you)400多人(ren)在從事快遞行業,除了婦孺老(lao)幼,幾乎全員上陣。
而飛(fei)升最快的,還要數聶騰飛(fei)的直系(xi)親友(you)們。聶騰飛(fei)的弟弟、妻子(zi)(zi)、大舅(jiu)子(zi)(zi)、大舅(jiu)子(zi)(zi)的同(tong)學的丈夫等等一(yi)批桐廬老鄉,相(xiang)繼創(chuang)辦(ban)了韻達、圓通(tong)、中通(tong)、匯通(tong)、天天。
“桐廬幫”幾乎占據了快遞業的半壁江山。
圓(yuan)通(tong)、中通(tong)、申(shen)通(tong)、韻達的創始人都來自浙江桐廬(lu),這個小(xiao)縣城幾乎壟斷了中國快遞的半壁江山。別看三通(tong)一(yi)達源起一(yi)處,高層沾(zhan)親帶故,但生意做大之后,鄉情退(tui)位,利益沖在(zai)最前面。
較量最直觀的后果就是:快遞小哥都懶得把快遞給你送上門了。
為(wei)了搶市場,三通一(yi)達大打(da)價格戰,從今年1月份快遞行業的數據來看:
韻達、申(shen)通、圓通單票(piao)收入下降幅度都高(gao)達20%左(zuo)右,做(zuo)一票(piao)快遞(di),只能收個(ge)兩塊五不到,而順(shun)豐(feng)的單票(piao)收入是他們的將近八倍(bei)。(韻達單票(piao)收入同比(bi)下降22.03%、申(shen)通下降23.94%、圓通下降19.25%)
有快遞(di)行(xing)業的高管曾經(jing)透過底(di),別的快遞(di)公司都希望共同(tong)漲價,但互(hu)相(xiang)掐(qia)著對方脖子的三(san)通一達誰都不想(xiang)先松手,最后結果就(jiu)是誰都漲不成(cheng)。
不漲(zhang)價(jia)聽著對(dui)消費(fei)者來說是好事對(dui)不對(dui)?但快遞終歸是勞動(dong)力密集型行業(ye),壓價(jia)首先(xian)壓的(de)就是快遞小哥的(de)收入。
收入(ru)都沒(mei)了,誰還(huan)愿(yuan)意送貨上門呢?
再看(kan)看(kan)三通一(yi)達的老對手(shou)順豐(feng)、京東(dong)物流,時間和(he)精力都投入(ru)在冷鏈運輸、物聯(lian)網等科技(ji)領域,桐廬幫的快遞事(shi)業,似乎都差了點格局。
如今中國民營快(kuai)遞的競(jing)爭前有(you)順豐“全國一盤棋(qi)”蓄力,后有(you)極(ji)兔2塊錢(qian)一單(dan)攪(jiao)局,通達系被(bei)價(jia)格戰壓(ya)到窒息,整個行(xing)業陷入騎虎難下的僵局。
回過頭來再看(kan)桐廬幫(bang)的(de)(de)崛起,完全可以算是同鄉同業現象(xiang)里(li)的(de)(de)終極(ji)形態,但再強大的(de)(de)鄉土社會(hui),都難以與資本巨無霸匹敵。
現代(dai)商(shang)業(ye)社會(hui)與老派商(shang)幫文明(ming)的(de)摩擦,是時(shi)代(dai)高速發展下(xia)的(de)獨(du)特景觀,盡管通達(da)系毛病不少,但桐(tong)廬這(zhe)個(ge)小縣(xian)城,確實因為快遞(di)產業(ye)而今非昔比。
去年5月,三通一達抱團回歸桐廬,與順豐共同打造國內首個 快遞物流裝備集中采購中心,不到一年就實現了101.53億元的交易額。
這是過去桐廬人靠(kao)傳統(tong)產業無法想象的成績。
雞毛換糖的(de)傳(chuan)說在互(hu)聯網世界里(li)已經難覓蹤跡,我們這一(yi)代(dai)確實很難像八(ba)九十年(nian)代(dai)那樣,有那么(me)多(duo)時代(dai)賦予的(de)改變命(ming)運的(de)機(ji)會。但靠勤勞與(yu)智慧致富,在任何年(nian)代(dai)都理應可(ke)行。
小鎮不會消失,他們只是在等待迭代,變得更高(gao)更快更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