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的諾基亞生涯：被毀掉與被終止的
有人把微軟對諾基亞的收購稱為“吞噬”。這么說顯然不合適。
微軟雖然吃掉了諾基亞業務，但又吐掉了諾基亞的大部分員工。7月17日，微軟宣布波及18000人的裁員計劃，其中原諾基亞員工占到70%，而中國是重災區中的重災區。諾基亞中國投資有限公司這座5層大樓里原先辦公的2700多名員工，最后只會剩下300余名“幸運兒”，其余2000余人會一并涌入必須拼命廝殺的人才市場——注意，這里并不包括諾(nuo)基亞同樣位于亦(yi)莊的工(gong)廠中1200余位工(gong)人們，他們面臨(lin)的命(ming)運同樣兇險(xian)。
通常情況下，當商業媒體說起微軟收購諾基亞時，說的是鮑爾默的最后禮物、納德拉的強硬手腕兒和艾洛普的木馬屠城；而這一次，通過對兩位（前）諾基亞員工的采訪，創投分享會從基層員工的角度來審視這樁并購。在改變產業發展的方向之前，一起并購最先改變的是若干當事人具體而真實的命運。這兩位員工，一位是微軟(ruan)宣布(bu)裁員(yuan)后突然就要失去(qu)工作(zuo)的X，另一位則(ze)是在(zai)去(qu)年已經被諾基亞辭退的員(yuan)工代(dai)表Y。
他們描述了這(zhe)場(chang)“殘酷”裁(cai)員(yuan)的細枝末節，也(ye)說明了他們為何(he)沒早離開從2-3年前就已(yi)經(jing)顯露明顯頹勢的諾基亞(ya)——一是(shi)有感情，二是(shi)外企員(yuan)工(gong)再找工(gong)作時空間(jian)已(yi)不(bu)大，三是(shi)在(zai)相當長一段時間(jian)里，他們沒有放棄對高層(ceng)做出(chu)有遠見抉擇(ze)的幻(huan)想，總期(qi)望轉(zhuan)折在(zai)下一個街角。據Y說，在諾(nuo)基亞還沒有被微軟收購前(qian)的(de)一次北京員工大會(hui)上，臺下(xia)的(de)普通員工直(zhi)接站起來質問高層：“為什么我們不做安卓(zhuo)機？”
一：為什么沒盡早離開“失火的平臺”？
2013年6月，諾基亞中國投資公司緊急成立工會；
2013年9月3日，微軟正式宣布，將以72億美元收購諾基亞設備與服務部門，以及大批專利組合的授權。
在兩家向全世界宣布的公開信中，他們寫道：這（創投分享會注：并購）將加速諾基亞設備和服務業務的發展勢頭，為更多人們帶來世界上最具創新的智能手機，同時繼續通過諾基亞豐富的功能手機產品聯系下十億用戶。“加速諾(nuo)基亞設備和服(fu)務(wu)業務(wu)的發展勢頭(tou)”，在(zai)許多(duo)員工心中(zhong)，他們以(yi)(yi)為這(zhe)代表微軟承諾不(bu)(bu)會砍掉諾基亞還在(zai)盈利的(de)MP業務線以(yi)(yi)及(ji)“前途無量”的(de)Android手(shou)機計劃；而另一方面，對諾基亞公司(si)的(de)感(gan)情以(yi)(yi)及(ji)對前途的(de)擔(dan)憂(you)，也是(shi)他們始終不(bu)(bu)愿離(li)去的(de)理由——即便有些員工已經(jing)嗅出(chu)了(le)一些“不(bu)(bu)對勁”的(de)味道(dao)。
Y：我已經不(bu)在諾基(ji)亞上班了，在被辭退(tui)之前，我在諾基(ji)亞做了7年(nian)。雖(sui)然(ran)兩三年(nian)前諾(nuo)基亞(ya)(ya)(ya)就已經出(chu)現(xian)頹勢，但離(li)職率(lv)其實并(bing)不高。這跟諾(nuo)基亞(ya)(ya)(ya)的管理方(fang)式有(you)關系。其實諾(nuo)基亞(ya)(ya)(ya)還是一個挺人性化的公司。諾(nuo)基亞(ya)(ya)(ya)的老員(yuan)工，包括(kuo)我(wo)自己，對原來的諾(nuo)基亞(ya)(ya)(ya)都非(fei)常(chang)有(you)感情。我(wo)在諾(nuo)基亞(ya)(ya)(ya)工作超過5年(nian)。當(dang)時的諾(nuo)基亞(ya)(ya)(ya)狀況不好，也(ye)發不出(chu)獎金。但大家希望它（諾(nuo)基亞(ya)(ya)(ya)）能做好。三年前北京(jing)的員(yuan)工(gong)大會(hui)上，很多員工(gong)直接在臺(tai)下質問公司為什么不做(zuo)安卓機，但高層只是(shi)回應(ying)：“這是(shi)高層的(de)問題”。這(zhe)也是員工(gong)覺得悲憤的地方，公司戰(zhan)略錯誤，高管拿了高額的遣(qian)散費，最后是普通員工(gong)遭殃。
另外，外企這幾年特別不景氣，裁員比較多，招人比較少。我們去年有一些被裁員的同事，還有現在都沒找到工作的。而外企的工作方式跟民企又不大相同，從外企出來的員工想在民企工作是很困難的。大家再找工作，可能就只能去外企。
X：我在諾基亞的時間已經超過6年了。在諾基亞有很多年紀很長的人了，最近幾年也新招了不少人。
埃洛普是2010年9月出任的諾基亞CEO，當時的市場份額不管是Symbian還是MP（Mobile Phones，泛指低端手機），就市場份額還是不錯的。然后埃洛普過來之后，在新的智能手機平臺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，就跟別人宣布Symbian是一個會被拋棄的平臺，然后就立馬就拋棄掉了（創投分享會注：2011年2月諾基亞宣布與微軟合作，并將會推出使用Windows Phone 7操作系統的智能手機，導致Symbian的出貨量立刻大肆下滑。之前，說假如艾諾普不這么做的(de)話，諾基亞不會(hui)崩潰，至少不會(hui)崩潰得(de)這么快。
（Symbian被(bei)拋棄后，）智能手(shou)(shou)(shou)機(ji)這(zhe)塊(kuai)迅速(su)虧損。而北(bei)京這(zhe)邊的(de)研發中心(xin)主要負(fu)責的(de)是(shi)非(fei)智能手(shou)(shou)(shou)機(ji)的(de)開(kai)發。非(fei)智能手(shou)(shou)(shou)機(ji)這(zhe)塊(kuai)，雖然有(you)一(yi)(yi)些下滑，但一(yi)(yi)直到(dao)今天(tian)還是(shi)盈利的(de)。所以去(qu)年公司剛宣(xuan)布(bu)會(hui)被(bei)微軟(ruan)收(shou)購的(de)時候，也(ye)一(yi)(yi)直說(shuo)微軟(ruan)會(hui)保持MP這(zhe)條(tiao)產品線(xian)——除了低端手(shou)(shou)(shou)機(ji)，從去(qu)年開(kai)始，我們也(ye)開(kai)始涉及新的(de)基于Android系(xi)統的(de)Asha系(xi)列。
微軟和諾基亞剛剛宣布收購的時候，我們這邊的員工普遍覺得這個收購可能對大家很不利。但公司方公開承諾說，微軟的收購會符合它整體架構的利益，微軟需要我們這邊做MP的這些人。公司跟我們強調過很多次，說這次微軟收購諾基亞跟以前的谷歌收購摩托羅拉不同；也承諾過一年之內不會裁員，即使有少量裁員，也會按照諾基亞原來的裁員標準去進行。
二：被收購前諾基亞緊急成立工會，由一堆manager組成
2014年2月24日，艾洛普終于帶著三款(kuan)Android系統手機（Nokia X和Nokia X+以(yi)及(ji)“大號”的Nokia XL）登(deng)上巴塞羅那的舞(wu)臺，似乎在給全(quan)世界的觀望者塞下一顆定心丸：看，我(wo)們(men)(men)依(yi)舊(jiu)保持著自己獨立的發展步伐。在內(nei)部，直到這次裁員前，微軟高層也一直對(dui)基層安撫：“我(wo)們(men)(men)還(huan)需要安卓機，需要大家。”
Y：去年(nian)諾基亞宣(xuan)布要被微軟收(shou)購(gou)(gou)的(de)時候，大(da)家就擔心(xin)會(hui)有(you)裁員。因為(wei)谷歌(ge)收(shou)購(gou)(gou)摩(mo)托(tuo)羅拉(la)之(zhi)后也是有(you)大(da)規(gui)模(mo)的(de)裁員。當(dang)時很(hen)多(duo)人已經預料到微軟很(hen)可(ke)能(neng)會(hui)這(zhe)么做。所以我們(men)建了(le)一(yi)(yi)個(ge)QQ群(qun)，只是(shi)當時(shi)人數很少(shao)。員(yuan)(yuan)工(gong)們(men)自發地組織(zhi)了(le)一(yi)(yi)些簽名交給公會(hui)，大概有1000多個(ge)簽名，讓工(gong)會(hui)組織(zhi)員(yuan)(yuan)工(gong)代表和公司管理層協(xie)商，比如諾基亞員(yuan)(yuan)工(gong)以后待遇，若近(jin)期裁員(yuan)(yuan)會(hui)以什么(me)樣的標準等等。忘記說了(le)，我們（諾基亞中國投資有限公司）工(gong)會(hui)(hui)(hui)是在2013年6月緊(jin)急(ji)成(cheng)立的(de)，當時連底層員工(gong)都沒有召集，突然被(bei)派(pai)出的(de)一堆manager就(jiu)成(cheng)為了(le)工(gong)會(hui)(hui)(hui)委員、工(gong)會(hui)(hui)(hui)主席。國內的(de)很多事情是要通過工(gong)會(hui)(hui)(hui)。
我們去跟諾基亞協商，諾基亞表示這個事得跟微軟協商跟微軟匯報。當時諾基亞還未被微軟正式收購，但員工跟諾基亞高層的任何協商，都是需要微軟落實的。
員工們與公司的協商訴求一直持續到去年12月，隨著我們幾位員工代表被迫離職而停滯了。到今年2月的時候，還是有同事向公會提出繼續協商，但是沒有答復，因為員工代表都已被干掉了。
到了今年4月份(fen)，中國政府批準微軟收購諾基(ji)亞，這個時候中國諾基(ji)亞的股權，也就是諾基(ji)亞中國投資(zi)有限(xian)公司就被微軟控(kong)股了。然后微軟高(gao)層(ceng)出面(mian)安撫大家，說還需(xu)要安卓機，需(xu)要大家。
三：突然通知大規模裁員
2014年4月，中國政府正式批準微軟收購諾基亞中國投資有限公司，裁員的觸角已經從個別的員工代表伸向了向更多的普通員工。這些普通員工中的很多人，在諾基亞正式被微軟收購之后，根本沒有感覺到公司產生的任何變化——直到納德拉宣布裁員的那一刻。現在，這些諾基亞人除了對前途的迷茫（2400多人一起涌進就業市場）、對微軟的憤怒，還有著對微軟在內網中掛出的《補償協議》產生的嚴重不滿。
X：現在大家已經看出微(wei)軟(ruan)(ruan)的(de)心思(si)根本就(jiu)不在（硬(ying)件）上面，工廠大力(li)縮減，研發(fa)大力(li)縮減。種種跡象表明，微(wei)軟(ruan)(ruan)從來沒有想把我們(men)吸收消(xiao)化掉。微(wei)軟(ruan)(ruan)收購的(de)目的(de)就(jiu)是為了(le)把我們(men)這(zhe)條產品線掐死，殺(sha)掉。因為我們(men)做(zuo)了(le)安卓之后(hou)，可能會對微(wei)軟(ruan)(ruan)的(de)自己的(de)WP平臺造(zao)成競(jing)爭。
7月17日前，我們的工作(zuo)都是(shi)正常運營(ying)的。就算是(shi)收購之后，公司也根本沒有發生(sheng)任何(he)變化，只是(shi)今年(nian)上半年(nian)微(wei)軟給我們發了禮物，普調薪水，但(dan)我們(men)(men)這邊的員工從來沒有(you)感受到能融入到微(wei)軟，微(wei)軟方面(mian)好像也沒有(you)做過(guo)什(shen)么措施(shi)，我們(men)(men)至今也不能訪問微(wei)軟的內網。而(er)且據(ju)我所知，原(yuan)來有(you)幾(ji)百人(ren)做WP系統的（智(zhi)能手機(ji)），他們(men)(men)那邊也有(you)很(hen)大比例要被裁掉。
7月17號（微軟正式宣(xuan)布(bu)裁員那天），公(gong)(gong)司(si)(si)發了個(ge)郵(you)件，說是(shi)公(gong)(gong)司(si)(si)要進行裁員。整個(ge)（亦莊）工廠，就(jiu)是(shi)諾基亞技術有限(xian)公(gong)(gong)司(si)(si)可能要遷走(zou)，工廠大概有好幾千人吧；整個(ge)（諾基亞中國投資有限(xian)公(gong)(gong)司(si)(si)）大樓，就(jiu)是(shi)研發這塊的(de)，一座五層的(de)大樓，這個(ge)大樓里面(mian)還(huan)有2000多人，公(gong)(gong)司(si)(si)宣(xuan)布(bu)要對(dui)這塊進行重(zhong)組(zu)。重(zhong)組(zu)之(zhi)后大概只要留下300多人。
但我是7月18日才知道自己要被辭退的消息，通知我的是我們這邊的大老板Dirk——準確地說，上周五我們開了個全體員工大會，Dirk對大家講了一些話：說兩周之內賠償方案出來，會和大家協商解決裁員問題。但現在你們已經可以簽字走人；如果你們兩周之內不簽字的話，我們會按勞動法單方面解決。當時我和周圍的人都覺得，他說的話里有些威脅的意味，讓人很不舒服。
Y：摩托羅拉當時畢竟是一波波裁員，至少給了大家一個緩沖期。諾基亞中國投資有限公司的北京研發中心在亦莊；另外一個是諾基亞工廠，也在亦莊。這兩個都要拆。諾基亞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在和平里還有一個辦事處，主要負責市場、售后，同時這些售后及市場還管著下面的片區。諾基亞中國投資有限公司的員工不是全部都在北京（成都等地也有）。可是，現在一個在北京被裁掉了2000多人，一年之內能找到工作都是太樂觀的估計。
開始宣布裁員之后，我們之前建立的那個QQ群人數就變多起來了，大概有700多人，其中有的人已經在諾基亞待了15年。我們提出自己的一些主張，希望工會能召開大會跟員工做全面的溝通，但是工會一直不發出任何聲音和反饋。
微軟給出的賠償方案則是“N+2”，“N”是員工在公司工作的年限，“2”是公司為員工提供的額外特別補償，這遠低于大家能接受的標準。此外，關于工齡的計算方法和孕婦的處理也讓大家非常不滿。
X：大家都明白，現在，如果2000多人一塊去找工作，即便你能拿到offer，對方的HR也會（壓價）。而且還涉及到醫保社保啊什么的，因為有很多人不是北京戶口，還涉及到買房買車的問題、孩子上學的問題。我知道我們這個群里面肯定有（其他企業的）HR，但并沒有人來主動正式地找過我們。
我現在有些(xie)擔心(xin)。不管是工會(hui)還(huan)是公司，都沒有建立一(yi)(yi)(yi)個有效的溝(gou)通渠道(dao)，反而是我們這個QQ群，大(da)(da)家(jia)一(yi)(yi)(yi)直在做一(yi)(yi)(yi)些(xie)關于法律方面的解釋(shi)。大(da)(da)家(jia)基于法律，基于公司提出一(yi)(yi)(yi)些(xie)我們認為(wei)合(he)理的建議。但(dan)是一(yi)(yi)(yi)直得(de)不到任何的反饋。所以呢，不排除，隨著時(shi)間的推移，有些(xie)人的情緒會(hui)變得(de)越來越激動(dong)。去年(nian)諾基亞裁員了一(yi)(yi)(yi)批，不(bu)是(shi)很多，有(you)幾(ji)十(shi)上百人吧(ba)。你也知道這(zhe)(zhe)幾(ji)年(nian)就(jiu)(jiu)(jiu)業市場的(de)狀(zhuang)況(kuang)不(bu)是(shi)很好(hao)，現在找工作(zuo)確實很難。我(wo)們大部(bu)分是(shi)這(zhe)(zhe)么一(yi)(yi)(yi)說：微軟(ruan)公司根本沒有(you)誠意進行一(yi)(yi)(yi)個(ge)(ge)平等的(de)協商，而就(jiu)(jiu)(jiu)是(shi)很蠻橫(heng)地(di)單方面準備拋出一(yi)(yi)(yi)些(xie)條款(kuan)來，脅迫大家來接受。然(ran)后就(jiu)(jiu)(jiu)把這(zhe)(zhe)么多人就(jiu)(jiu)(jiu)業狀(zhuang)況(kuang)的(de)這(zhe)(zhe)個(ge)(ge)包裹直接拋向社會(hui)。我(wo)們覺(jue)得微軟(ruan)，作(zuo)為一(yi)(yi)(yi)個(ge)(ge)企(qi)業，這(zhe)(zhe)種(zhong)做(zuo)法非常不(bu)負(fu)責任。
Y：7月29日下午，我們700人的那個QQ群消息顯示，已經有人去工會辦公室里靜坐了。現在工會的表態就是等著，等公司態度，等員工的情緒表達。中國的工會沒有力量，尤其是管理層任命的工會，完全就是裁員的工具。同樣情況下，歐洲的工會就在幫他們的員工爭取，對員工來說沒有風險，有工會出面。
創投分享會尾注：現在被裁掉的諾基亞員工中，有些人(ren)希望為自己爭取到一(yi)份更好的《補償協議》，但還有不(bu)少人(ren)抗爭的最終訴求竟然是能夠繼續(xu)待在這(zhe)家曾(ceng)經輝(hui)煌(huang)的企業(ye)里——即便它已經以一(yi)種(zhong)不(bu)可思議的速(su)度(du)倒掉了(le)。
本文由創投分享會(hui)實習生(sheng) 王立嫻 協助整理資料
知名風險投資公司
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|
創業聯合網是創業者和投資人的交流平臺。平臺擁有5000+名投資人入駐。幫助創業企業對接投資人和投資機構，同時也是創業企業的媒體宣傳和交流合作平臺。
熱門標簽
精華文章
